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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遇见一名轻生者跳江，你会有什么反应？对高位截瘫的马晓斌而言，他做出的是一个巨大代价但从未后悔的选择。事情已经时隔18年，整整十八年的时间让马晓斌从一个青年人变成中年，十八年间，也不知道产生过多少次放弃的想法。
01
最近一次见到马晓斌是在年1月的一个阴天，坐在窗边的他面色红润，衣着干净整洁，放松地靠在一把椅子上。虽然在房间，妻子仍贴心的给他带上了帽子，生怕他冻着。每次见到我们，他都面带着微笑迎接，似乎从未因病痛与岁月而在他脸上烙下印记。但他萎缩的双手在告诉着我们他背后经历的苦难，而一切的转折都得从年的一个秋天说起。
年的宁波，姚江边还没那么多灯光秀，昏暗的路灯下，姚江已有了退潮的迹象，露出一些峻峭的礁石。
“不要跟我说了。”丈夫情绪显然已经崩溃。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过分！”妻子没有任何安慰丈夫的意思，反而吵得越来越凶。
“到底是谁过分？！”他们扯着嗓门大喊的声音显然已经让周边群众有所畏惧，窃窃私语着什么，然后赶紧匆匆离开。马晓斌远远的就听到，跟在这俩夫妻后面，他有些担心，想要劝什么，却实在没办法能让事情缓和，又生怕会出什么事儿来。九月份的天，黑幕很快就遮住了姚江的景色，只能听见刷刷的水流声，对坐拥三江口的宁波来说，这条江水带给百姓的是生计与希望，但在妻子眼里，那可能是生命的完结。
“你信不信我跳江给你看！”丈夫眼里充满了坚毅与失望。
妻子显然没有切实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要转头离开。
趁着夜色，丈夫庞大的身躯突然消失在江边，这让马晓斌瞬间慌了神。
他跳江了？
他真的跳江了？！
一个念头闪过马晓斌脑中，没有任何考虑。“哎，不要啊！！！”
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奔向江边，一个猛子扎到水里……
一进入水中，冰水涌边他的全身，他瞬间没了意识……
“救人啊，快救人啊！！”
夜色中，周边人都围了过来。
02
滴
滴
滴
…
当马晓斌再此醒来时，医院的病床上了，旁边的仪器有规则的跳动着，身边发现自己的妻子默默坐在床边，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发现妻子的泪痕还挂在脸上。7岁的女儿抽泣着靠在妻子身边。
“怎么了？”他只是觉得自己手脚都没了意识。想动弹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没事，没怎么，你好好休息。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到底是什么了，我…”
“你…你跳进江的时候，头撞到了石块，医生说你脊柱受损，头部以下三分之二都瘫痪了。”妻子的话颤抖着，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一时间他没办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瘫痪？瘫痪？”默念了好久，像是在梦境里想拼命叫醒自己，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像是自己的，没有办法感受到任何存在。
他只是沉默着，对于年轻的马晓斌来说，没想到的是，这一跃，竟然意味着永远。
03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坐在房间里5平米的小屋里，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了？他只能从房间的窗边张望，眼看着家门口的马路越修越宽，对面的建筑越来越高，自己只是这么静静的望着，春夏秋冬。
“来，擦身子了，再给你手脚做做按摩。”妻子端着热水盆进来，手臂上挂着条毛巾。
出事以后，妻子进入在一家药房工作至今，一到休息时间她都会赶回家，贴心的给他的四肢做运动，帮助血脉畅通。渐渐的，他的手指有了点知觉。
04年的春节，他迎来了家里的第一位陌生客人，宁波市公安局网安支队的领导走进他的房间，房间里，家具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
“您好，您好，快进来，不用脱鞋了，家里乱没事的！哈哈，感谢感谢。”一开门，妻子爽朗的笑声使整个房间特别温馨。屋子里撒满了阳光，从房间外望出去有个小花园，放着各种花花草草，显得格外有生机。
在他出事后的几年间，家里始终非常困难，失去了他这个经济支柱，全家陷入了困境。他说，他有个愿望就是能上上网。现在他终于拥有了一台自己的电脑，配置不是太好，都是用各方面的零件拼起来的，显示器用胶带纸粘在桌子上。
妻子炫耀着拿出自己用纸卷出一个手指头粗的尖顶“帽子”，戴在他的食指上，给我们示范他怎样一个一个键的敲出字来。
期间，他想要在网上找些事做，想赶个潮流做做淘宝，但他回复网民的速度让他失败了。当他刚打出一个字，对面的网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无奈他又回归到网上看看新闻，打发打发时间。无数个念头闪过，崩溃、绝望，觉得自己就是个废人…
04
18年2月，他坐着他特制的座椅从家艰难的一点点赶来宁波市公安局网安支队，只为献上一面锦旗。
当时的网安支队支队长盛情邀请马晓斌来看看网安支队和整个公安大环境，许久没有出门的马晓斌早早的就出了门，生怕赶不上时间，在路上折腾了好一会儿，一会被来回的车按喇叭催促着，一会碰上台阶不得不让妻子弱小的身躯一点点的把他挪下去。
网安支队了解到了马晓斌的现状，当得知他目前没有工作时，立刻邀请他加入网安网络志愿者的大家庭，为我们举报网上发现的违法犯罪线索，为公安的正面工作宣传助力。
“有了工作以后，我觉得自己终于有了意义，每天有点事做，虽然也没帮上什么大忙，真的惭愧。哈哈。”
十八年间，妻子和女儿始终陪伴着他，因瘫痪导致的大小便失禁，妻子从未有埋怨，细心的擦洗身体，十年如一日。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亭亭玉立，大学毕业找了好工作，网安支队的支队长换了一届又一届，但每年过年来老马家慰问成了常年的惯例。
妻子说：“本来以为来个一两年就不会来了，没想到你们一直坚持着，来了十八年。”
“你并不也是坚持着，照顾了十八年啊，你真是伟大。”
“都是一家人，谈什么伟不伟大。”
“你现在还有什么愿望吗？”
“我这台电脑啊，陪伴我太久了，已经跑不动了，我还希望能换台电脑，干活能干的再好点，哈哈。”屋子里，响起爽朗的笑声。
这片网络牵起了他与世界的联系，牵起了网安支队与他十多年的情谊，更希望在未来，他能不为身体所束缚，牵引他迈向更广阔的未来。
